六六八r

啦啦啦 啦啦啦 我是快乐的小六八

©六六八r
Powered by LOFTER
 

【最长一枪】车站

// 电影《最长一枪》老赵/鲁克

// 为“这小子比你年轻的时候还麻烦”而开心地胡写

 

(剧透警告)

1.

老赵跟踪苏州女人的时候,仍有一丝怀疑,直到看见鲁克的女儿米拉。他第一个念头是,这小子事事照我学,只闻其声,不解其意。非但没回圣彼得堡——如今的列宁格勒——还在上海扎了根。俄国佬,我成家是走投无路,最后得到什么,骨肉离散。你偏步我后尘。看看这对快乐的母女,一大一小,现成的活靶子。

第二个念头,他的女儿没有他小时候长得好看。鲁克年轻时漂亮极了,像教皇的权杖,谁都不敢看他。

来前的路上,赵谦祥喝了杯掺水的伏特加,有点醉,脑筋不谨慎,即便如此,萦绕在他心底的疑问,假如早知道鲁克有了孩子,自己还会来求他帮忙吗?他想都不敢想。

 

2.

1910年老赵在哈尔滨接到一个刺杀日本大佐的任务。这人是日本皇家派来的,明着给清政府补充医疗设施,广修铁路制约沙俄,背地里贩卖鸦片,倒卖文物,资助日本军方。老赵为了杀他,学了四个月日语,应聘钢琴家教。等他把状况都摸清,逃跑路线也计划好,预备动手时人却先死了。死在公共澡堂,被人用毛巾捂住脸,一刀封喉。日本人死了,尸体直接拉回东京,老赵是瞧不见,但刀后来被老赵动用关系找到了。刀是一家餐厅的割肉刀,锋利无比,削铁如泥。仔细观察,上面崩出些钝口。老赵心想,是新手。老手用利刃抹脖子,手腕一扭,压紧皮肉,只会感到刺痒,血都不会留。这个明显一刀扎进喉管,从左划到右,碰上脊椎,用蛮力愣推过去。年轻,新手,有仇。逃跑不留痕迹,细心。初涉杀人来讲,表现很不错。这年头时局动荡,沙俄,日本,鼠疫在东北这块土地轮流登台唱主角,观众死的死,逃的逃,剩余寥寥无几,谁敢反抗,谁就有种。登时老赵就动了心思,他正急缺帮手,觉得这人是个可塑之才,不如想办法收了。

老赵在丢刀的餐厅没日没夜的等了三天,第四天天不亮,守株待兔出现结果。

城市还在沉睡,暗得分不明出路,街上烂泥如膏,黑黢黢的乌鸦成片的落在房顶。餐厅后巷的垃圾桶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,听着像跑来跑去的耗子。

老赵盯了会儿才走过去,轻声细气的开口,

“朋友,一个人?”

寒光一闪,奔着胸口,老赵早有准备,中途格挡住,老虎钳子似的手用劲,对方的手白鱼似的抖了抖,刀子就落到老赵手里。

“这刀可没有你杀人的那把好。”

他平和地说,一边闪避对方蛮横的攻击。

“我不是来找麻烦的。”

说归说,反手一箍,将两条胳膊都钳制住,要人动弹不得,谁成想怀里的人疯狗一样,瘦弱的身体突然爆发巨大的力量,跳起来双脚踹翻垃圾箱,将老赵狠狠掼到墙上,老赵手上泄劲,他拔脚要跑。

初生牛犊。老赵心里发狠,不给点教训不行。他身子轻巧的一旋,伸腿把他扫倒,骑在背上,膝盖死死抵住腿关节,前臂向下压,转眼卸了对方两只膀子。

“朋友,我就和你说句话,说完我就走。”老赵喘着粗气,大腿肌肉用力。“安分一点。”

打斗中,对方帽子歪了,围巾开了,露出真面目,老赵借着霓虹皱眉细瞧,诧异的张开嘴。

脸很脏但鼻梁高挺,眼窝深陷。看得出是个俄国小孩。

这事老赵万万没想到,他没和俄国人打过交道,先抬头四下巡查,提防是陷阱还是猫腻。正当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改变计划,放了这个麻烦的时候,远处响起刺耳的警笛。估计是刚刚打斗太吵惊醒谁报了警。

老赵飞快起身,阴恻恻地后退两步。地上的人棍得了自由,头也不抬,声也不吭,双腿使力往前爬,像头濒死的小兽。他想捡老赵丢的刀。尖锐的哨音越来越近,好像马上就要沸腾。

他望着他,稍稍有些惊讶。哈尔滨有俄租界,俄国人在这吃得开,只要他大喊一句,当地警察会请神一样对待他。他却没有。老赵心里有了底。

他快走两步拾起地上的刀,手一晃,变戏法似的,刀不见了。老赵把他从地上扛起来,

“小朋友,我对你没恶意。但来的人有没有恶意,我就不知道了。想活命就跟我走。”

老赵重新用围巾挡住他枪托般的直颌骨,留下两颗眼珠像两个洞洞的枪口,中心有深不可测的明火。

“不出声,我权当你懂了。”老赵觉得有趣,

“跟我走吧。尼古拉亚历山大。”

 

天蒙蒙亮,两人间只有呼呼的喘息声。兜了几圈,确定安全了,老赵停步在城郊的一家澡堂。

“我本是想收个徒弟,但也不强求。”老赵扩了扩胸,出其不意的接上对方右边的膀子,疼得人一哆嗦。“前面是铁路,往南不远是俄租界的领事馆,一刻钟就能到。”

接另一条膀子。

“你想走就走,这会儿不会有警察追过来。”

“要是不想走,就跟我进来洗澡。”老赵用手在鼻子前扇扇,“你身上,有味道。”

强干的小兽不说话,头发扯得稀乱,眼神乖戾。老赵觉得不错,有水的河才能流。于是莞尔一笑,转身进了澡堂。

池子里水温滚烫,烫的老赵酣畅淋漓,尤其是眼角瞥见白色的细影,更让他心满意足。

洗过澡,老赵在门口吸烟,边吸边看天,刀刃似的金光,给云层开膛破肚。面前是片荒地,撅得坑坑洼洼,土里全是小小的新坟。

“我老了。人老了就会做蠢事。我想要个帮手,帮我做事,我教你安身立命。跟着我,不会叫你不声不响死在阴沟里。”

回头,一张不像大人,也不像小孩的脸望着他。琥珀色的眼珠里没有情绪。

老赵掐灭烟头,指指自己,一字一顿说,“我是老赵。ZHAO。

你是谁?”

 

3.

鲁克的名字原是好长一串俄文,听得老赵舌头打结。他听了三遍,复述一半放弃了,最后笑笑说,不如你就叫鲁克。

杀人要是门学问,老赵算得上大师,只要他想教,便毫无保留。白天老赵在空旷的松树林里教鲁克练枪,晚上教他打拳,天气晴朗的时候,日头在鲁克的脑袋上反射出乌金光泽。入秋,空气清冷,老赵穿着皮夹克,双手插兜在厚厚的干枯树叶上踱步,发出吱嘎脆响。

“用枪讲究三点,手要平。”

鲁克脱了外套,穿着一件很厚的黑色高领毛衣。

“眼要准。”

他握着勃朗宁,对准一颗白桦树。老赵围着他,然后,用刀柄敲了敲他的肘,鲁克听话的调整姿势。

“最后是这儿。”老赵说,两指叩男孩的胸口。

鲁克不明所以,等了半天老赵也不解释,于是放下枪,张口问,“что?”

“手要平,”他用蹩脚的中文说,抬起手,“眼要准,”鲁克用另一只手的指尖在眼睛和枪口间划了道线。“接着是什么?”

他也敲敲心口,刚刚老赵叩过的地方,问到,

“鲁克?鲁克什么?”

老赵背着手,看着一脸不解的学生。他用刀柄蹭了蹭自己心口,恍然大悟。

“第三点是心,鲁克的心。心要稳。人是不会站着给你打的。同样,开枪不需要很长时间,不必着急。手平,眼准,心稳,你试一下。”话落,鲁克扬起枪,大开大合的修长四肢,本身就像一把武器。

除了枪,还要学刀。老赵不让鲁克用他喜欢的大刀,反而换成一柄小小的水果刀。

“用那么大刀,不怕伤了自己。再说让人瞧见,一看就是去杀人的。”

鲁克不太满意,老赵给他解释,

“所有的武器都是工具,和雨伞没两样。平时不用放在那,下雨天,拿出来遮风避雨。就这么简单。工具要顺手,要好用,也要看使得人是谁。”

老赵把刀抛给鲁克示意他攻过来,鲁克知道,平日里亲切的老赵,对练时会毫不留情的狠狠揍他。

“杀手的刀要利,放在夜里能放寒光。”

“放松,可以想象自己是芭蕾舞演员,屏住力量,等待爆发。”

“停停。腕子用劲,不是掌心。”老赵从侧面环住他的身子,用拇指、食指和中指带动鲁克的腕力,“力在身上走,像纺车一样运转。闭眼。”

这是中国人独有的方法,鲁克渐渐习惯闭上眼睛感受。烟草香流动,凉丝丝的刀柄,光影交错,刀刃破开风,老赵平淡的声音始终贴在耳边,

“有句老话是,月棍年刀枪一生,想练好不容易,时间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。还是那句话,你的心,要稳。”

 

4.

 老赵的伪装身份是个部门主任,级别挺高,平常都是杜立群找他,今天不知怎了,一个电话打过来,叫他去办公室聊聊。

到了地方,杜立群刚泡上茶,“上好的茶叶,闻闻,托人从北平带的。”

“最近小狼狗训练的怎么样?”杜立群被茶水烫的口齿不清,“有阵子没去看他了。”

老赵打量他一眼,溜达到桌子前,拿起茶盏啜饮。

“哪里又不太平了?”老赵见他脑筋就变成绷紧的弦,直奔靶心。

“教会。”杜立群打火镰点烟,慢吞吞的说,“拜上帝教什么东西。”

他从桌子夹缝里抽出一张照片递过去,“英国佬。神神叨叨,你说你就好好宣传你的主,当上帝的掮客,挣愚昧的老百姓钱就够了嘛。背后非得弄点副业。”

老赵看着照片,是位穿黑衣挂十字架的洋牧师。笑容和蔼可亲。

“副业?”

“侵占土地,欺侮良民,滋生事端。一肚子虚伪诡计。”

老赵又细细瞧照片。

“时间,地点?”

杜立群缓慢吸着烟,“别着急。对了,你家的小鲁克那天帮我杀只鸡,骨头剔的可精致。筋肉分离,比东街的庸医做的还好。晚上我登门拜访,好好谢谢他。”

老赵本是背对杜立群,听闻这话,忽然转了身子。

“老赵,你当年捡个小毛子,所有人都说你是发疯,现在来看还是你有本事,当师傅了,训练出个强悍的徒弟。可再好的马也得溜溜不是?”

“鲁克现在不接活。”

老赵打断他的唠唠叨叨。杜立群干笑两声,叹口气。

“这回由不得你。我实话跟你说了吧,活只能是他接。这次的目标是个神父,心狠狡诈的神父。一个只住教堂,游历四方,信徒遍地的布道者。”

“再忙碌的人也有休息的时候。”

“上面人要杀他。要不留话柄,光明正大的杀他。暗杀,行不通。”

“那更好办,趁教堂人多的时候开枪。”

“你当人家没护卫?况且每一个信徒都虔诚的很,逃不了。”

老赵闭上嘴巴,杜立群又捏又拧,掐熄烟蒂,沉重的身子在椅子里坐直,“说说我的想法。让鲁克进去做卧底,他一个俄国人去教堂不突兀,干一阵子,找准时间动手。用刀,神不知鬼不觉,和人一接应。”杜立群指尖碰掌心,

“很简单的活。我也不想讨厌,我知道你想让他学满五年再出山。但时局不允许啊,老赵。不差这七个月,温习功课也到头了。”

老赵一言不发离开房间,没有关门。他隐约知道自己在介意些什么,可内心深处不想承认,又怕被人看出来。

晚上鲁克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,把屋里收拾的整整齐齐,枪、刀擦的泛光。老赵不落座,他也不座。他今年二十岁,高大堂正,不露锋芒,像西伯利亚的白桦树,离近能听见风吹过的哗哗声响。老赵不觉微笑起来,坐吧,他说,今晚给你上最后一课。我们讲讲杀手做事的信条。其一,接到任务,要有始有终。杀手也像主一样,无所用,无所不用…

 

鲁克去教堂冒充牧师期间,老赵偷偷看过几次。他一身洁净体面的黑色长袍,胸口佩戴金灿灿的十字架,脸上始终挂着腼腆满足的笑容。他的头发做了些改动,用漂白剂漂过,钨丝般的金属光泽变成淡淡的金色,阳光照下来模糊了边缘,周身陷入温柔的空气。教袍太宽敞,他荡来荡去,瘦弱不堪,似乎就是一个随时会跪下来忏悔的小神父。只有老赵知道,细细的苍白枝条能碾碎多重的痛苦。老赵想,他会成功的。

然而杀人永远不是任务里最难的一环。

鲁克得手后却无人接应,立刻被警察抓走了。这些事还是第二天,老赵在报上读到的。

“那个脑袋空空的大蠢货!”杜立群气得冒烟。“警察的队长我认识,已经叫他好好的放人了!”

老赵换了件宽大的衣服,杜立群看他往腰间别了两把勃朗宁,慌得母鸡似的左右转圈。

“老赵,人准会放。你究竟想干什么!”

“老杜,‘人准放’这个包票你打不起。”老赵温和的笑笑,“那个队长我也认识,手段狠辣,雷厉风行。保皇派,仇视洋人,对吧。”

杜立群吃瘪,看着老赵整理武器。总不能真拿大王冒险救个小卒子吧。于是发狠说道,“我现在就给长官打电话,一天之内不放人,我杜字倒着写!”

老赵看戏似的神情,做个请的手势。杜立群跺跺脚,去走廊打电话发了好大一通火,隔着门都能听见他用京片子骂人。几分钟后走回来,对老赵比个拇指。

“警局的下线答应今晚放人。”

老赵道声谢,把枪放回安全地方。

杜立群长呼口气,摔进椅子里。他想不明白,“老赵哇你干这行最清楚,人可以雇佣,命数不能,生生死死是很正常的事。你现在为个来历不明的小毛子,搭旁人的命,值吗?”

老赵笑一下,拍拍他的肩,“我为钱杀人,也为人杀人。均薪施火,火就燥;平地注水,水流湿。都是命数。”

他起身离开,留杜立群一人咀嚼这番话。

 

鲁克回来那晚,月黑风高,天上无底似的。老赵打个寒噤,直觉不好。果不其然,人送回来身上没一处完整地方。神谕不在,肮脏的教袍勾出蜷缩的轮廓,好像冻僵了一样。老赵用刀尖挑开捆着的麻绳,将人放到床上。鲁克张开眼睛,睫毛粘了些颗粒。开始没有焦点,但很快琥珀色清澈起来。他看见老赵站在一边,笑容慢慢浮现,

 “命令要有始有终对吧。”他平静的说,像是孩子在背课文。枕头上都是血迹。说完,便彻底昏死过去。老赵伸出指尖把他眼角的泥渍抹了。

医生和杜立群合力把鲁克安顿好,出门就看见老赵靠在影子里,手里一把长长的匕首,刀尖向下抵着掌根,向上一抛,刀身悬在半空中的一瞬抓住刀柄,毫不费力,不等人看清,刀就消失了。

“人没事。皮外伤。”杜立群抢先一步说。

老赵扬起手止住他的话头。“我有分寸。”他疲惫的笑笑。“老杜,谢谢你。”

 

老赵本可以从后门进,捅开窗户,连玻璃都不会碎。但他兀自走向进人的大门,笃笃笃的敲响。过会儿,警队长从小窗伸出头,看见他露出讶异的神情,上下打量。

“赵主任,这么晚有事吗?”队长隔着门说冷冷地说,一般人不知道老赵的真实身份,只当他是地方芝麻大的小官。

“就来看看你。”老赵说,他毕恭毕敬的摘下帽子,露出密实的灰发。老赵对人都是毕恭毕敬的,这就是最大的问题,一般人对人不会毕恭毕敬,对死人才会。

队长长得结实,入秋还穿一层单衣,不怕冷,青筋在粗壮的胳膊上像蚯蚓一样爬。他打开门,请老赵进屋。

“听说那个俄国人是你的亲戚,那小子杀了个神父。”

“是不是他杀的人,也没下定论吧。”

队长冷哼,瞥他一眼说,“你真叫猪油蒙了心?”

桌上放着粗糙的烈酒,男人一口闷了。

“这帮身在中国的洋人,小时候是羊,长大就成了狼。啥都想咬一口。我这是帮你斩草除根。”

他啐在老赵脚边,“什么世道,大清的土地叫洋人刮了去!国人没出路,鬼佬遍地爬。”

“队长,马上要迎来新白日了。”老赵轻飘飘的说。

“新白日也照的旧世界!千万年都不会变。”

男人哼着京剧小调,一屁股坐到床上。老赵拉过板凳,坐他对面。两人默不作声,过了会儿,队长借着酒劲冷冷道,

“你是来给他鸣不平的?”

又残忍的笑,

“那个鬼东西,打他十几棍子,刀也砍,绳子绞,血流到地上直打滑,妈的,一声都不吭,好大的仇恨。你以为是小雏,实际是条毒蛇!赵主任,别被他漂亮的脸蛋骗了,当汉奸,呸!做些为人不齿的事。”

老赵静静听着,没理由的点点头。

“你同意吧。杂种装的再好,也是杂种。”

老赵站起身,黑夜立时从四隅包围上来。

“朋友,我不怪你,你是志在必为的人,我也是。可其它方面,”老赵想了想,舔舔嘴唇,“不啻霄壤。俄国有句谚语是这么说的,Пеший конному не товарищ.”

枪藏在棉衣后面,发出闷响。像往冰上的窟窿里沉石头,水面之下传来咚地一声。对方胸口汪开全是血,叫都没机会。

“意思是,步行的和骑马的不是伴。”

 

5.

中东铁路是俄国人修建的。十月革命之后,驻扎东北的沙俄分子纷纷整理行囊,带上这些年搜刮掳掠的金银珠宝,跳上从富拉尔基开往海参崴的火车。大量金发碧眼的俄国人涌向车站,老赵一个中国人混在里面,就像阳光下的幽灵,谁成想幽灵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。

他是来执行任务的,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,‘双重保险’鲁克没有出场的机会,诚如他对老赵所说,你不需要多余的人,你总有法子把人杀了。这几年鲁克走南闯北,接了不少活。他年轻,有力气,青出于蓝,做的比老赵还好。在这充斥死亡与逃亡的时光里,鲁克琥珀色的眼睛也由亮转暗,如同水渗入干燥的沙地。

老赵其实并不是想带一个观众,他只想带鲁克来车站。老赵喜欢坐火车,有种希望的奔头,好像苦茶苦茶开起来就能奔向幸福灿烂的曙光。说到重新开始,鲁克入杀手这行是老赵逼得,现在小有所成,放人走?老赵没那么善良,他也相信自己的眼力,鲁克心里有团不灭的风暴,风眼不在生他的地方。可老赵也好奇,异乡人漂泊流浪这么多年,像浮萍随时会死在海上,就不想靠岸吗?

“你就不想离开这,远离中国,把这都忘掉,回到莫斯科,回家去?”

二人立在站台前,身边旅客潮水般来来回回。老赵新换的刀套不称手,他隔着长衫慢慢调弄。远处有三列火车并驾齐驱,钢轨碰钢轨,汽笛撞汽笛,大地随着粗厚的枕木震动。

“我在圣彼得堡出生,曾经很辉煌。现在叫彼得格勒,”鲁克摇摇头,“改名字因为在打仗。哪里都在打仗,哪里都一样。” 他低沉的说。 

火车头喷出云一般的蒸汽,不断吞没站台上的每一个人。鲁克的脸灰白色一团,如同遥远荒野上溶解的冰床。

老赵想,也许有一天,他会在中国落地生根。也许,自己也会。这个念头旋即被他忘个精光,对杀手来说,这种想法太可笑,而且不吉利。

“走吧。”鲁克轻轻说,他挺直身子,挡住吹向老赵的风。

火车跑起来把站台甩在身后,空着的铁轨岔道又黑又长,不知延伸到何方。刀套终于平贴在手臂上。老赵望着天,距鲁克一步之遥。

也许明天我们就在哪条灰暗的胡同里,被老天悄悄弄死。盼望去时有个先后,还能安心地把尸身留给对方。倒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。

 

(完)